009

他恍惚地站在街角的人行道前，无意识地根据指示灯上变动的数字来读秒。
数字归零，绿灯亮起，街对角的高楼上，时钟传出整点的悠响。
他依旧微低着头，连眼神都没有抬起半分，就径直随着人潮走过马路。
没有发觉，时针依旧停留在原位。
一个重复的小时，再次开始。

他沿着街道向约定的地方走去，身侧是熟悉却陌生的小店。
熟悉是因为每一家都在闲暇时到访过，陌生是因为小店的排列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。
三年前就结束营业的家庭食堂和半个月前新营业的书屋，怎么看都没有可以并排开在一起的理由。
他隐隐约约感到了微妙，心底突然涌起紧张和忐忑。
站在门口向外招呼客人的店员们的目光纷纷落到了他的身上，被窥视的感觉沿着尾椎一路蜿蜒到颈骨，像无形的针，无迹可寻，却又尖锐地疼。
他渐渐加快了脚步，甚至小跑起来。

他要快点见到那个人。
这个世界似乎已经扭曲，而他并不在意。
他只不过是不希望那个人会因此受到伤害。

那个人染成白色的头发在人群中很显眼，他一眼就发现了。
他大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试图唤起对方的注意，对方却一直背对着他。
顾不得身前有人，他硬是一边道歉一边向那个人走去。
然而，前路被阻挡了。

是游行，盛大的节日游行。
少女们身着鲜艳的和服，或举灯，或执扇，或画眉，或描唇。
轻柔地吟唱旋转着前进。
随后，是装潢精美的花车。花魁身份的女子居然穿了一袭纯黑压金线的和服，衣衫层层叠叠，在微风中轻摇出诡艳的弧度。
女子嘴边噙着轻笑，手里捧着一把朱红的花瓣，缓缓洒下。
他伸手接住一片飘到他眼前的花瓣，那颜色，不详到让他下意识地将花瓣拧碎。

他抬眼看向对面。
那个人的白色头发上，落了瓣红到发紫的樱花。
蓦地，白色被染成了赤色。
他停住了脚步。

那个人做出了转身的动作。
他突然感受到了剧烈的恐惧，本能叫嚣着想要逃离，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。

那个人彻底转过身来。
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溅射的血痕，空洞的双眼了无生气。

被他可以封锁的记忆喷薄而出。
盛大的游行，熙攘的人群，满含期待的那个人，下定杀意的他自己。

今天是那个人的头七啊。
被他毁掉的那个人。

所以他在恍惚中走出家门，沿着那一天的道路，重新走到了这里。

“初次见面，soraru桑，”那个人对着他的方向说，“我是mafu。只不过，是已经被你毁掉的mafu。”

时钟上的时针突然向前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。
而这场噩梦，才刚刚开始。

010

两个人的合作碟，soraru承担了所有收录曲的mix的工作。
他迅速地把自己的solo都做好mix以后，给mafu打了电话过去：“就等你的干音了，快一点。”
“唉？soraru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部分了吗？可是我还有一首歌没有录！”mafu先是大呼小叫然后又换了可怜兮兮的语气，“soraru桑，你慢慢做mix好不好？”
“不好，”soraru毫不犹豫地回答，“我自己的solo我也很快就做好了。你先把已经录好的干音发给我，另外那首歌我最晚后天就要拿到，听到没有？”
mafu沮丧地答应：“好的。我这就发邮件。”

收到了邮件的soraru逐一把干音下载好，然后看着文件名若有所思了一会，又给mafu拨了个电话。
“你居然敢把poco放到最后录？”
“因为是soraru桑写的歌嘛，”mafu委屈地哀叫，“如果录不好的话感觉会被soraru桑说教，所以要多花时间来思考！”
“这样？”soraru低低笑了一声，“那我要是拿到干音听了不满意的话，就直接删干音让你重录。”
mafu抗议：“soraru桑好过分！不可能整首都不满意吧！”
soraru不为所动：“总之你记得按时发给我。”

在不停发邮件抱怨soraru整整两天后，mafu按时地把poco的干音发了过来。
soraru收到之后，并没有立刻把干音导入程序进行编辑，而是直接打开播放器打算听听效果。
只一遍，他就有了把干音删掉的冲动。
纯净的声线，明快的唱法，还有微不可察的独属于mafu的慵懒。
可爱得让soraru想把mafu圈养起来。

soraru第三次给mafu打电话：“不合格，重新录。”
“…那我来soraru桑家里来录！”mafu怒，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soraru桑当面指出来我现场改！mafu不要再被拒绝干音了！”
“随时恭候，”soraru边回答边挑了眉。
正好教育一下你，不许对别人也这么可爱。

011

改变，从心开始。
mafu从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翻开扉页，就看到这么一句话。

“…soraru桑，我以为你们学医的都是唯物主义者，”他回头看了看正脱下白色医师袍的人。
“我对唯心主义没有偏向式的情感，但是我尊重这个流派，”soraru把医师袍挂好后向mafu走过来，“所以，在有学生向我推荐了这本书之后，我也是可以借来看一看增进见解的。”
“看完的感想呢？”
“感想？并没有太多。不过借着这本书我倒是彻底确立了一下我支持唯物主义的立场，也算是有价值了。”
“世界的基本组成是物质吗？”mafu回忆着唯物主义的最大特点，微微皱了眉，“不过我还是觉得，意识不是物质。”
“但是意识是物质作用的结果，”soraru把mafu手里的书抽走又放回书架，“比如我把书放回书架的这个行为，这是出于我的意识。但是这个意识是soraru、mafu、书籍三个物质的相互作用下而产生的。”
“那其它的意识也是？”mafu挑了眉，“感情也算？”
“当然算，”soraru推推鼻梁上的眼镜，“所谓感情，就是两个人互相作用的结果。以我们两个来举例的话，就是名为soraru的个体与名为mafu的个体相互影响，最终结果是我们相爱了。”
“听起来挺空洞的。”
“那换一种更直白的表达方式好了，”soraru抬手，将mafu围在自己与书架中间。
“最终结果，就是身体上的结合。”

话音落下的同时，mafu的衬衫第一颗纽扣被解开了。

012

在机场等待转机的时间里，soraru戴上耳机闭目休息。
意识渐渐模糊，soraru觉得自己要睡着了。
唔，不想伸手把音乐关掉呢…那就这么听下去好了，飞机上会有USB口充电的。
为自己的懒惰成功地找了借口，soraru在恋人低柔的歌声中进入梦乡。

可惜，soraru忘记了把随机播放改成单曲循环。
要知道，他的恋人更擅长的，从来都是高音。

迷乱的节奏伴着少年高挑的声线音乐从耳机里传出来，soraru身旁的友人惊诧地转头看soraru。
“不是吧，mafu的界外科学他都能睡着？”

这时soraru突然睁眼，一脸倦意地摘下耳机暂停音乐：“mafu声音怎么能那么高…都被吵醒了。”
友人只能拍拍他的肩膀：“你还是晚上再好好睡吧。”
“嗯，”他揉揉额角，打开LINE找出和mafu的对话框，“我找人聊天清醒下。”

界外科学听着好累。
哎？
你音调好高。
有吗，我只是选了我觉得最适合的方式去演绎歌曲而已。soraru桑怎么会听到这首？
等转机的时候想听音乐睡一会的，忘记单曲循环了。明明入睡的时候还是夏令时，醒过来的时候就是界外科学。
…感觉soraru桑好可怜。
都是mafu的错。
明明是把我的歌都传进了手机里的soraru桑的错。
我怎么记得，是有人来我家玩的时候，趁着我去洗澡，自己偷偷把自己的歌都传到我的手机里的？
我哪有。
说谎的孩子要受罚呢。就罚…那天我洗澡出来后，我们做的事情吧。

END